之前我们在《从冷军的超写实主义油画,入微至宋代工笔画的“写实性”艺术特征》一文中,提到了中国绘画的“写实”特征,引发了关于“中西方绘画写实”的探讨。确实,20世纪以来,理论界出现过“西画写实,中国画写意”的说法,导致很多人认为中国画是不重视对物象“形”的刻画。
超写实油画:日本·三重野庆《水中少女
实际上,“写实”是中西方绘画的“基础”追求,在不同文化底蕴的滋养下,生长出了取向不同的“写实方式”:西方绘画注重“理性思维”,强调对“视觉的科学还原”;而中国画则注重“天人合一”,强调“感性思维”,认为视觉是身体经验的一部分,应通过“形”来达“意”。
01中国画之写实:东方诗意滤镜
中国画的“写实”之路,也曾经历从追求“形”到追求“神”的“人文化”转变。这一点,在宋代绘画创作中,表现最为明显。
受宋“理学”影响,两宋画院普遍推崇“格物致知”、“穷理尽性”。反映在绘画之上,便呈现出宋绘画重视山水、花鸟鱼虫在不同气候、季节条件下的细微变化。画论家宗炳在《画山水序》中便提到“以形写形,以色貌色也”,强调绘画不仅要反映物象的客观形象,同时还应仿其色。
宋《榴枝黄鸟图》绢本设色
厌倦沉重斗争的现实,士大夫们纷纷转向“书画世界”寻求内心之超脱。在这样的背景之下,文人画日趋崛起,象征着艺术家们对“物象之形”的日渐放松。元代画家倪瓒《答张仲藻书》:“不求形似,聊以自娱尔。”强调绘画应当凸显“意境、意趣”的抒发,将“神”的鉴赏推上了第一位。
元·倪瓒《六君子图》
可以说,中国画历史上曾出现过“写实理论”的萌芽,后进化为对“写神”的精神追求,寻求脱离一般的现实,寻求内心的“写实”,是极富东方审美特色的“诗意滤镜”。
02西方绘画之写实:人肉照相机
从古希腊时期开始,西方绘画便强调对物象“写实”的“模仿论”,认为绘画应该是对物象的“再现”。到了文艺复兴时期,“写实”被确立为西方绘画的主基调。艺术大师达·芬奇更是“写实”达人,他重视解剖学、透过“皮相”研究“肌肉与骨骼”。更提出“镜子说”,认为绘画应该是把事物映入自己的内心,描绘出“第二自然”。可以说,从古希腊、文艺复兴到古典主义,西方绘画都较为偏重“再现”的“写实”手法。
达·芬奇《抱貂女郎》
而画家马奈则运用他的色彩发动了一场新的革命,他尝试着将物体轮廓朦胧化,描绘出眼睛看见物体时不清晰的感受,形成了“印象主义”。可以说,这是对“写实”与“视觉”之间的进一步探索。
马奈《女神游乐厅的吧台》
西方绘画的“写实”历史由来已久,拥有深厚基础以及众多理论学说。总体来说,“写实”是链接西方绘画艺术的主心骨。
03中西方绘画“写实”之路的交汇点
1.从自然中学“写实”
中西方绘画的源头,都是“摹仿”,而这位大师则是“自然”。我们可以在中西方绘画中看到众多“花鸟、虫兽、山水”,都在还原“自然”之美。在五代画家黄筌的《写生珍禽图》中,描绘了鹡鸰、麻雀、鸠、龟、昆虫等动物二十余件,全都刻画得十分精确、细微。画面既重视真,又注重美与善的观念传递。
五代·黄筌《写生珍禽图》
在艺术家伦勃朗的速写画《大象》中,仅通过寥寥数笔便精准描绘出了一匹大象的形态,甚至在笔意之间还暗示着脑袋的转向与肢体的动作,这是对物象的“由内而外的写实”精神。
伦勃朗速写画《大象》
2.形之外的“神之求”
出了对“形”的“具象表达”,中西方绘画大师都不约而同地追求着“神”的“抽象表现”。西方绘画通过对物象的“写实”,来传达物象内在的“神态”;而中国画则相反,通过描绘物象的“神”,来链接观众脑中的“写实”。
世界名画《蒙娜丽莎的微笑》最能体现西方艺术对“神”的追求。达·芬奇通过对人体脸部的肌肉研究,用极端“写实”的方式,描绘出了人物的“神态”,让这个微笑流传千年。
达·芬奇《蒙娜丽莎的微笑》
而中国画早在魏晋时期,便已超脱于对“形”的追求,转向对“神”的刻画。画家顾恺之便并未将“形与神”对立起来,而是力求“形神兼备”,也影响着后来的中国画家,以审美的眼光去看待物象神态。
晋·顾恺之《斫琴图》
04
1.看到的“写实空间”大不同
这里需要提到中西方绘画的空间透视感的根本区别:中国画讲究全屏式空间,基于一个立足点在画面上平行移动,入画“游画”;而西方绘画中受科学理论影响,更偏向描绘“物理空间”、讲究“定点透视”。这就造成了中西方绘画中对于“空间”写实的根本不同。
你可以说,中国画是作者从脑海中对“物象”的二次创造后的“随心”布排;而西方绘画是在一个物理空间中的光影“成像”。
明·仇英《汉宫春晓图》
在明代著名画家仇英的《汉宫春晓图》和法国印象派大师卡米耶·毕沙罗的《蒙马特大街冬天的早晨》中,我们看到同样是对“清晨”的描绘,中国画采用了“游画”的方式,以5米多的长卷向我们展示了宫廷贵妇的早晨活动;而西方绘画则是采用了精准的透视原理,以宽广的视角和宏伟的构图宏伟,描绘了车水马龙的蒙马特大街。
法国卡米耶·毕沙罗《蒙马特大街冬天的
2.“写实背景”之“有与无”
“无”、“空”与“白”,是中国画的一种独特艺术形式,也称作“留白”,也是中国画与西方绘画的核心差异。中国画的背景常常出现大片虚白,但这里的“白”并不代表“无”,而是“想象空间”。在宋代画家夏圭的《松溪泛月图》中,仅在下方绘有松、舟,而无边的留白处,虽不着一墨,却让人感受到浩瀚烟波,这也是中国画独特的“留白”之美。
宋·夏圭《松溪泛月图》
而西方绘画则正好相反,画面的每一个小细节都是传达故事情节的需要,故而西方绘画十分重视背景的处理,少有留白。我们还能在背景细节之中,找到物象之间的关系,事件的始末、内涵暗示等等有趣细节。如扬·凡·艾克的作品《阿尔诺芬尼夫妇像》中,我们便可以看到背景中“镜面”中的丰富细节,为观赏者展示了画中空间的第四面场景。
扬·凡·艾克《阿尔诺芬尼夫妇像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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